南北0709大逃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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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逃猜|13:00】forget me not

【大逃猜|13:00】forget me not

作者:草莓夹心小甜饼

 

Summary:Fade away,forget me not .


BGM:别野加奈,forget me not. 

 

东京的机场总是彻夜通明的。郭文韬等了好久取了行李,先弯腰谨慎核对了牌子,又仔细的撕掉标签。他一向认真。

从通道出来,轮子与地毯摩擦无声无息的,郭文韬有些可惜。他总喜欢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听点儿声响,不至于寂寞。

他是从上海飞的,飞之前在机场点了盘回锅肉盖饭。结果飞机延误,在上海上头盘旋了几圈,飞到东京头顶上又转几圈,前后耗了几小时才堪堪落地。郭文韬晕机,期间稀里哗啦吐了一回,鼻腔都是回锅肉的辛辣味儿。

怪恶心的。他皱了皱眉。

 

箱子里没装什么,不沉。推着一路走过长长通道也不觉得累,倒是期间看到一个女孩子拎着两大个箱子还背着一个巨大双肩包难以前行的样子,顺手帮了一把,捞了个箱子过来,又捞了个双肩包。

“我帮你吧。”

女孩子受宠若惊,眼睛瞪的大大的,看到郭文韬那张脸眼睛瞪的更大了。她有些局促紧张,想要道谢身上的杂物却太多了。郭文韬摆摆手阻止了她手忙脚乱地表示。“举手之劳。”

他把女孩子送到打车口,按照她的指挥。郭文韬在心里感叹是个有钱人,毕竟日本的出租简直贵到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地步。但他也没说什么,帮着女孩子放行李在后备箱,甚至体贴的帮忙关上车门。

“今天谢谢你。”女孩从车窗探出头。“帮了我大忙了,要是我自己不知道这大半夜拖家带口的要走多久。”郭文韬被她逗笑了。

女孩也笑,是带着歉意的微笑。“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东西,都怪我哥,非要我帮他带设备。”

“嗯。”郭文韬敷衍点头。“大半夜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他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留个电话号码给她,万一真遇到什么事儿也好有个联系。

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女孩摇上了车窗。她隔着窗和他挥了挥手。郭文韬努力辨认她说的是什么,大概是“旅途愉快”之类的。他点点头,有些后悔没留电话给她,也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有这种想法。

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郭文韬警告自己。

 

他不急着走,凌晨一点,没有地铁。他住的地方离机场太远,打车去的话估计要个小一千。郭文韬去便利店买了杯热美式,结账的时候又想起了前男友。他们之前也一起来过一次日本,那人噬甜,最喜欢日本的抹茶,美式什么的是决不会喝的,听到名字都要皱一皱眉。郭文韬想着笑了起来,片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收敛了笑意。

别忘了你为什么来这儿。郭文韬警告自己。

咖啡捧在手心有些烫。不是寒冷的天气,四月中旬的日本夜晚仅仅有些微微湿润的凉意。便利店的咖啡有些简陋,不能加浓度,这对嗜咖啡成习惯的郭文韬来说不大友好。机场的座椅并不舒适,他只得靠着点儿什么让自己舒服些。他向后试探性的倚了倚,靠在柔软巨大的双肩包上,渐渐有些昏昏欲睡了。

等等。

柔软巨大的双肩包?

他有些头疼。他试图回忆女孩子上出租车的时候对司机说的地名,或是一路陪着她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她会住在哪里,或是去哪里——他搜寻了自己全部的记忆,却一无所获。他不擅长日文,也不擅长和没有兴趣的人聊天。更何况这已经是后半夜了。青海理科状元的脑子也不是这么用的,郭文韬想,我高考都没熬过夜。

他又困又烦,情绪不加掩饰。他粗暴的把双肩包从身后拽到身前,拉链不怎么温柔的被拉开——笔电、相机——还不止一台——郭文韬在心里爆了个粗口。胶卷,这年头还有人用胶卷?镜头。还有些郭文韬搞不懂的玩意儿。有用的证实身份的证件没一个,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一大堆,又贵。郭文韬叹了口气。好心帮人还帮出事儿来了。

他呆滞地抱着双肩包,下巴磕在包带上留下一道红痕。他有些困,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想着,要不等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上班了,送去失物招领吧。他的思路因为熬夜而变得迟缓,不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会说英文吗?中文呢?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苦涩从舌尖蔓延到舌根,不是他喜欢的滋味,却有些自虐般的畅快。

 

临近五点的时候,地铁开始运营了。郭文韬拖着行李背着双肩包,迈开沉重的步伐朝服务台走去,他估计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但是他实在太累了,撑不住了。他有些赌气的想,不然他就把包放那,压个字条,至于会不会被其他人拿走或者能不能物归原主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又不是到处播撒爱与和平小种子的丘比特。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逻辑已经乱成一锅粥,场面堪比DC出品盖·里奇导演的纳尼亚传奇里德普饰演的甘道夫顶着托尼斯塔克的脸说愿原力与你同在我的哈利。他只觉得受够了,他好人当够了,他要做自己,他要睡觉。就现在。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满身的怨气,大步向前走的脑壳发晕。离服务台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眼前一黑,左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却被人稳稳托住了手肘,腰间也被拉扯了一把。

他晃了晃脑袋,缓了缓,眼前渐渐恢复清明。

“谢谢啊。”他小声说。

“不用。”沉稳好听的男低音。郭文韬是个声控,听到这声音,还没见到人就多了几分好感——一抬头看到那人的脸,郭文韬却愣了一下。

这人和我长得可真像。

显然不止他一人有这样的想法。眼前的人也愣了好半天,半晌捂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算是知道蒲迩星为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他笑着,伸手就去接郭文韬背上的包,被对方一个退步闪开了。他愣了一下,尴尬的捋了捋扎在脑后的小啾啾。“嗨,瞧我这脑子。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蒲迩星的哥哥,蒲熠星。”

谐音梗要扣钱的。郭文韬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皱着眉头看他。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蒲熠星恍然大悟。

“不会吧,那丫头回来跟我叨逼叨了一小时在机场遇到好心帮忙的帅哥,居然都没告诉帅哥她的名字?”他瞪圆了眼睛。“天哪,她可别跟人说我是她哥,撩妹的手段半点儿都没学到,都到了这份儿上居然都要不来一个联系方式。”

“谁是妹。”郭文韬毫不客气的打断,语气阴沉。

“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蒲熠星又捋了捋啾啾,嘿嘿的笑。“所以帅哥,你叫啥啊?”

郭文韬懒得回答他。既然已经确认了身份,他也不再客气,一把把肩上沉重的把他身高都压低了0.5厘米的背包塞进蒲熠星怀里,临了还是收了力道。里面东西都挺贵的。蒲熠星笑嘻嘻的接过,“谢谢你啊帅哥。”

郭文韬摆摆手,拖着行李箱回头就走。他只想睡觉。

“哎!”他走了还不到两米,就被人从背后扣住了肩膀。“你去哪儿啊。”蒲熠星快步走到他身前,一边盯着他一边倒着走路。

“地铁,酒店,睡觉。”郭文韬看也不看他。

“啊,我送你呗。”蒲熠星依然是笑眯眯的。“报答你帮了我妹,顺带表扬你拾金不昧的优良美德。”

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欠揍。郭文韬一个刹车,拖着行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有车不坐是傻子。

“去哪儿啊?”蒲熠星不屈不挠。

“停车场。”郭文韬头也不回,“你车不是只能停那儿?”

“啊?”蒲熠星愣了一下,然后笑开了。“不是不是,你跟我走。”

 

郭文韬盯着一辆巨大的粉红色摩托,沉默了很久。

“我还是坐地铁。”他说。

“嗨呀,来都来了。”蒲熠星不由分说接过他的行李,往摩托后座上一扔,又从小小的后备箱中扯了段绳子,把行李箱牢牢的绑紧。他回头看郭文韬,右手从车把上扯了个头盔,随手一丢。

“上车。”郭文韬深呼吸。来都来了,他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来都来了。他戴上黑色头盔,又看着蒲熠星戴上粉红色的,坐到自己身前。他隐隐有些感激,那人估计特意把正常颜色的留给他,不然他真说服不了自己去戴粉红色的。

“骚包不。”前座的人伸着脖子回头冲他笑。“我想戴粉红色头盔好久,就是没个由头。”

郭文韬:“……”

“这不由头就来了。”蒲熠星仍是笑眯眯的,郭文韬甚至觉得他脑后的小啾啾都得意的抖了抖。“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

“闭嘴,开车。”郭文韬面无表情。

“好嘞!”蒲熠星声调上扬,听上去说不出的明媚开心。“搂紧了!”

 

摩托停彻底没油停在路边的时候蒲熠星苦了脸。

“我说,帅哥,你定的这啥酒店。”蒲熠星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吐槽。“荒郊野岭的。我感觉我这摩托都骑一辈子了。”

“要不我还是去坐地铁。”郭文韬有点囧。

“不是吧,我都把你送到这儿了,你就这么丢下我走了?”蒲熠星大呼小叫,甚是夸张。“帅哥,男人不能这么渣呀!”

日本人总是轻言细语又规矩的。蒲熠星这不合时宜的一嗓子,半条街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

“别喊。”郭文韬耳朵尖都红了。“那你说怎么办。”

“这离我家挺近的。”蒲熠星瞬间变脸,又回到了之前笑眯眯的样子。“先去我家吧。”

郭文韬深深的叹了口气。

 

推开门的时候郭文韬做好了和萍水相逢的妹子尴尬打招呼的准备,但蒲熠星家却半个人影也没有。不光是人影——这作为一个居室简直空旷的过分了。

这是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是典型的日式风格,连门都是推拉的。客厅正中间放着一张茶桌,南北两侧放着两只蒲团,看上去并不柔软。郭文韬把行李规规矩矩的在一旁放好,站在玄关颇有些局促。

“愣着干嘛。”蒲熠星已经风风火火的进了门,迫不及待给自己倒了杯冷水。“进来坐啊。”

郭文韬脱了鞋子,见蒲熠星也没有穿拖鞋,便放心的踏入客厅。

“喝水。”蒲熠星递给他一杯水,“能喝冷的吧?”

郭文韬有些心烦。“我又不是女孩子。”

蒲熠星愣了一下。“我只是怕你肠胃受不住。”

这回郭文韬是切切实实的感到抱歉了。他没说什么,只抿了抿唇,又眨了眨眼。蒲熠星的解围倒是来的更快些。

“你不是累了吗?”他把剩下的半杯冰水一饮而尽。“你先睡左手边这间吧,客房,平时没什么人睡的,也就蒲迩星那丫头来的时候偶尔睡个午觉,从不过夜的。”他解释道,郭文韬不知道他干嘛要解释这么多。“里面有单独的淋浴间,不过没有浴缸,带浴缸的房子太贵了。”

“这你自己买的?”郭文韬有些诧异。这房子地段可不差,楼下就是便利店,刚过来的时候他似乎看到旁边还有个公园。

“怎么可能。”蒲熠星笑起来。“我一穷学生。”

郭文韬怂了怂肩。他道了谢,拎着行李往屋里走。他太困了。

扑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想,醒来第一件事,得看看自己腰子还在不在。

 

郭文韬闻到了一阵香味。这让他在梦里也忍不住吞咽的动作,肠胃不听话的咕噜咕噜叫起来。然后他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轻笑。

“香不香?”说出来的话却是欠揍的。

“香。”郭文韬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咕噜,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

“香就起来吃饭了。”蒲熠星毫不留情的掀开被子,不顾床上的那人一阵呻吟。

“要摘就摘,下刀利落点儿,我还要睡觉呢。”郭文韬不耐烦的砸了砸嘴,手掌利索的往后腰拍了拍。

“什么玩意儿?”蒲熠星一头雾水。郭文韬又翻了个身,小腿勾着被子又把脸埋了进去,白嫩后腰从被蹭起来的T恤下摆露出一截,刚被粗暴击打过的部位一片红痕。蒲熠星突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吃饭了!”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般放大了音量,张牙舞爪。

“靠!”郭文韬被他的粗暴叫起床气的一咕噜坐起来,手臂气哼哼地打在被子上。头顶的一撮毛不听话的翘了起来,看得蒲熠星有些想笑。他扬起头就想发火,起床气往往是他唯一会有情绪的时候——却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消失殆尽。那人戴着条蓝白格子的围裙,半截袖子挽到手肘,掌心抓着个木铲,左手端着盘铁板烧。

“吃不?”蒲熠星斜着眼睛看他。

“吃。”郭文韬乖巧的笑。

 

“几点了?”郭文韬洗漱完,坐到桌边拿起筷子。

“八点。”蒲熠星说。

“我才睡了一小时?”郭文韬不可置信。

蒲熠星像看智障一样看他。“是十三个小时。”

“噢。”郭文韬低头夹菜。“噢?!”他手忙脚乱的跳起来,慌乱的冲回卧室拿手机。十分钟后,他垂头丧气的回到客厅。

“酒店被取消了,超时未入住。”他叹了口气。

“这季节酒店难定,来看樱花的人太多了。”蒲熠星点了点头,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郭文韬狐疑的看他,那你怎么不叫我的疑问就在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来。人家有什么义务叫你啊,自己不定闹钟怪得了谁。他纠结了片刻,放弃般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决定再找找有没有酒店,管他是条件差点还是贵一些,总比无家可归好。

“你就住我这儿呗。”蒲熠星塞了一筷子铁板烧,含含糊糊的说。

郭文韬抬头看他。

“交通便利,去哪儿都是一趟地铁的事儿。楼下就是商店,旁边还有公园。”蒲熠星继续吃饭,看都不看他。“估计你也是来看樱花的吧?不用非跑去那什么景点去看,旁边一园子的樱花树。”

郭文韬听他滔滔不绝的推销,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是“这多麻烦你”还是“一晚多少钱”,感觉怎么说都不大合适。

“对了,你要在这边呆多久?”蒲熠星终于看了他一眼。

“一周吧。”郭文韬说。

“就这么定了。”蒲熠星拍了板。“住酒店多贵,你待个一周,光酒店费用就得个两三千。”他说。“就住我这儿吧,反正我这里也没别人。”他盯着郭文韬,仿佛要他现在就点头。

“这……”郭文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有个条件。”蒲熠星紧接着一句话。

“什么?”郭文韬反而松了口气。

“做我期末作业的模特。”蒲熠星说。“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帅,一定很上镜,而且有一点日系的感觉,可以很干净很少年气,也可以很酷,或者走斯文败类路线那一种也可以,我觉得你都能驾驭。”

“特别适合,我很难找到一个合心意的男模特你知道吗。而且你不觉得我们长得特别像吗?”

蒲熠星一口气说完,仿佛怕被打断拒绝一般。倒是差点儿给郭文韬听笑了,这人夸他就夸他,顺带把自己也夸了算个什么事儿。

“行啊。”他说,看到蒲熠星亮起来的眼神慌忙补充道。“不过我不常拍照,可能很僵硬,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不会不会。”蒲熠星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你光凭这张脸就够了!”

郭文韬还是没忍住笑出来。“我们的确长的挺像的。”

蒲熠星愣了一下,脸红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了个大早。郭文韬是睡饱了,毕竟算是连着睡了两天,他脑袋都有些发晕,迫不及待想出门呼吸些新鲜空气。他换好运动服,打算出门晨跑,一出卧室门就和刚推门进来的蒲熠星打了个照面。

“晨跑?”蒲熠星看着他一身装扮,了然的说。

“嗯。”郭文韬有些尴尬的点头。他本打算回来时给人带个早餐来着,怎么着房租免了,自己也得表示点什么,总不至于真的让人拍一套照片就抵过了。更何况,他瞄了一眼客厅摊了一桌看着就很高级的设备,这还保不齐是谁赚了。他想。

“空腹跑步对身体不好啊。”蒲熠星皱了皱眉,“先来吃早饭吧。”

他自来熟的揽过郭文韬的肩,带着人往餐厅走。

“买了点鸡蛋,做玉子烧。”他把手提袋放在桌上,挽起袖子去洗手。“你等一下,很快就好。”

郭文韬点了点头。

“无聊的话放个歌听吧,拿我手机连蓝牙就行。”蒲熠星把鸡蛋打入碗中。“手机密码0420,蓝牙名精神小伙蒲熠星。”

蒲熠星把牛奶、白砂糖和盐加入蛋液,搅拌均匀。他等了半晌,没听到音乐的声音。回头便看见那人笑倒在榻榻米上,手指头扒着桌沿,身子都直不起来。

 

 

四月中旬的日本不到二十度,郭文韬穿了件白T,外面套了件宽松的拼接衬衫,偶尔走到阴影处仍会打个寒战。

“小伙子有点虚哈。”蒲熠星就看着他贼咪咪的笑。他今天没扎小啾啾,头发放下有点长。框架眼镜换成了隐形,戳了半小时才戳进去,据那人说是戴眼镜拍照不方便,老磕碰起雾。郭文韬信了他不是在耍帅。那人好不容易戴进去,又发愁到时候该怎么拿出来。纠结半天被郭文韬一句“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闹的面红耳赤,瞪着他手底下就要拨打扫黄专线。

樱花零散开了几簇,鲜有茂盛的取景。蒲熠星指导着郭文韬摆了几个姿势,郭文韬却总是不得要领。他只觉自己全身都僵硬起来,连带着一向骄傲的女团级表情管理都变得不大自然。蒲熠星拍了几张,倒回显示屏看了看,对郭文韬笑了笑。“挺好的。”他说,这话到郭文韬耳朵里就是明晃晃的安慰了。蒲熠星只再拿着胶片机零零散散的拍景,再没提拍郭文韬的事情。

郭文韬有些泄气。他觉得对方应是有些失望的,他知道自己不上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真的很少拍照,这不是他擅长的。

他只得灰溜溜的跟着蒲熠星,看着对方认真的拍景。他发现蒲熠星拍摄的时候格外认真,不似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倒像个正经摄影师了。偶尔额前的发太长挡了视野,他便毫不在意的往后一捋,丝毫不顾及把自己的发际线暴露的彻底。

郭文韬很久没看到如此专注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在其他人身上。这眼神令他感到久违的熟悉与安全,他有些沉溺其中,渐渐看的呆了。

“咔嚓。”镜头对准他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蒲熠星又低下头去,看着显示屏笑开了花,郭文韬才猛然惊醒。

他有些局促,不知自己毫无准备就被拍下的照片会成为什么样的黑历史——却被蒲熠星的笑容晃了眼。

“果然啊。”蒲熠星笑,语调里都是满足。“你是个天生的情绪化模特。”

“情绪化模特?”郭文韬不解。

“就是可以通过被记录情绪表达影响他人共情的那种模特。”蒲熠星解释道,“最高级的那种。”

郭文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蒲熠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就当!这可是摄影界对模特的最高评价了好吗!”

“哦。”郭文韬挠了挠头。蒲熠星的话总是夸张,他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总之,你就随意一点。”蒲熠星说。“我们改策略了,不摆拍了。”他说。“在你在日本的这段时间,去哪儿我都跟着你,跟拍记录。”他把显示屏塞到郭文韬眼皮子底下。“看。”

郭文韬低头去看。

樱花的影子打在青年的侧脸。青年的表情专注,仿佛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身后的阳光让他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好像镜头另一边是他不想醒来的美梦。

郭文韬有些赧然。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居然是以这种眼神去看蒲熠星的,这太奇怪了。不知道蒲熠星会怎么看他。

他偷偷去看蒲熠星,那人正专注的低头看他的作品,嘴角还是挂着笑意的。刘海垂下来挡住眼睛。

郭文韬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算了,他想。艺术家的思维他搞不懂。

 

晚餐他们决定在外面解决。蒲熠星带着郭文韬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门店前停下了。

“这是哪国语言。”郭文韬抬头看门牌,感到迷惑。

“看着小舌音估计是法语意大利语之类的。”蒲熠星怂了怂肩,推着郭文韬进了门。

一整颗蛋包从中间切开,细嫩的蛋液像小瀑布般摊了一盘子,还散发着些许的热气。蒲熠星肉眼可见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

“这家蛋包饭可是一绝。”他的眼睛都闪着光,却还是补了一句。“回锅肉永远天下第一,原谅我临时爬个墙。”一副忏悔的模样。

郭文韬被他逗笑了。他摇了摇头,拿起刀,仔细找好蛋包中线,像做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切割的仔细。

蛋液哗啦啦流下来,摊成一个圆满的圆。蒲熠星目瞪口呆。“手艺人啊!”

郭文韬有些不好意思。“快吃吧。”

这一顿饭蒲熠星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我说,帅哥,你是做什么的啊?”

“建筑工程师?”他滔滔不绝,“直线画那么准的?”

郭文韬自顾自的吃饭,懒得理他。

“该不会是杀手吧?”蒲熠星大惊失色,仿佛发现了什么会被灭口的秘密。“一刀封喉不见血的那种?”

“你这什么脑回路。”郭文韬忍不住吐槽。

“啊。”蒲熠星吃了两口蛋包饭,突然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是医生吗?”

郭文韬手下勺子一顿。

“真是啊!”蒲熠星捕捉到他的小动作,兴奋起来。“好厉害啊!”

“只是一个职业而已。”郭文韬低声说。

“我一直觉得医生是不一样的。”蒲熠星叼着勺子,说话声音有些含糊。

“医生是影响着人们生死的职业,是一切的基础,是起源也是结束。”他一脸认真。“能当医生的人,一定得是心理特别强大的人。”

“面对一个人的离去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痛的事情啊。”他说。“一个人怎么能承受的了这么多的心痛呢?”

郭文韬没说话。他没胃口了。

 

回家后两人互道晚安就各自回了房。郭文韬本想看看蒲熠星拍的照片,被人推回去说不给模特看原片是摄影师的职业道德。

“你走之前反正会看到的。”他推着郭文韬进房间。

郭文韬有些心堵。

 

那一晚他失眠了。他在国内常失眠,先前是因为压力大,后来——后来是因为什么,郭文韬不想去想。他靠着褪黑素过了好一阵子,产生抗药性了,就换安眠药。从一颗到三颗不过半年时间。这就导致他的生物钟格外的不科学。这次来日本他没带药,想着来调理一下,为了他不至于英年早逝。前两天被迫熬夜,他一闭眼就是深度睡眠,还以为是换了个环境,终于好了些。

可还是失眠了。郭文韬躺在床上辗转,翻到左边又翻到右边。

他叹了口气,伸手去够手机。凌晨三点半。他被手机灯光晃了眼,眯着眼睛把亮度调低,又去探床头灯。

明黄色灯光亮起,门口传来敲门声。郭文韬撑着枕头坐起,半靠在床头。

“请进。”他清了清嗓子。

蒲熠星探出一个头。“你还没睡?”

郭文韬点点头。“你也是?”

“没。”蒲熠星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站在角落里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像这里不是他家而是郭文韬家。

“我经常早起找景,有些氛围,只有清晨才看得见。”他解释。

“这也有些过于早了。”郭文韬笑了,“当艺术家也挺辛苦。”

他自顾自的笑,然后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些什么。

“......所以,你凌晨三点半敲我房间的门,是想要找什么......景?”他若有所思,偏着头看蒲熠星。

这么一折腾,倒是有些睡意了。郭文韬打了个哈欠,想着还要感谢蒲熠星,虽然他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这么说来,原本被他当成个大麻烦的人,其实倒帮了他不少忙。他伸手关了床头灯,忘记了是多久,第一次带着笑意入睡。

 

郭文韬睡到自然醒。房间的窗帘并不遮光,但偏是朝西的。早上的日光没晒进来,等真的感受到温暖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把自己抻成长长一条,舒适的懒腰伸了又伸。白色被子险些被他踹到床下,他小腿一伸赶忙把被子捞了回来。

他又赖了十分钟,然后懒洋洋的坐起来,拿起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郭文韬打了个哈欠,踢着一条腿下了床,揉着后脑勺拉开房门。

蒲熠星不在。

他房间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的样子。厨房和洗手间也没有声音。客厅更是一目了然,空空如也,只有茶几上压着的一张字条甚是显眼。

“我去趟学校,早饭在冰箱上层第三格,记得加热,牛奶在第二格。午饭我回来做。”龙飞凤舞的字迹有些熟悉。“希望你不会把早饭吃成午饭。”一个张牙舞爪的笑脸。郭文韬笑笑,觉得有些温暖。他打开冰箱,拿出三明治,牛奶倒进杯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

等着加热的时间,他又好奇的往蒲熠星房间里看。他的脚下甚至已经迈出一步,但又硬生生忍住。

这太不礼貌了,他想。

三明治热得刚刚好,夹的都是些火腿培根之类的熟食,热了也不会不新鲜。牛奶也是温暖的,一口下去顺着食道滑进肠胃,润滑了紧张纠结的肺腑,让郭文韬放松许多。

他三两口吃掉早餐,保鲜膜被仔细折好塞进牛奶盒子的开口。这是在手术室养成的习惯,废弃的医疗用具要妥帖收好,不能乱放。

他又在蒲团上坐了一会儿,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门开的时候他抖了一下,见是蒲熠星又放松下来。

“回来了。”他打了个招呼。

“刚吃完?”蒲熠星挑了挑眉,手里一大袋子放在桌上。

“起晚了。”郭文韬有些心虚,却先贼喊捉贼起来。“你留个字条,又不给我定闹钟,我怎么起得来呀。”

蒲熠星耸耸肩。“也没打算叫你起来,想着说等我回来你要是还没起就做好午饭再叫你。”他说着从手提袋拿出一盒牛肉。“寿喜锅,还吃吗?”

“吃。”郭文韬直起身,目光炯炯。

 

酒足饭饱俩人摊在榻榻米上摸肚皮。

“我都还没问你。”蒲熠星先开口。“你这次来东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的东西吗?”他说,“昨天我自作主张了,不好意思啊。”语气里毫无歉意,像是笃定了郭文韬是满意的。

郭文韬懒得理他。“没有。”他闭上眼睛,“就随便散散心。”

“小弟弟这是失恋了?”蒲熠星一听这话来了劲,一骨碌爬起来就去看郭文韬的脸。

“叫哥。”郭文韬眼睛都没睁。“一大学还没毕业的在这儿跟我装什么homie。”

“这么个大帅哥也舍得不要?”蒲熠星假装听不见。

“是啊,这么帅也被甩了,怎么求都不回来那种。”郭文韬笑笑。

蒲熠星不说话了。

“哎。”片刻他犹豫着开口,一根手指头捅捅郭文韬。“晚上哥带你去酒吧,去不。”

“借酒消愁啊。”郭文韬懒得计较称呼了。跟个小学生似的,他想。“大可不必。”

“不是,就体验一下。”蒲熠星的声音贼兮兮的。“你不想感受一下,平日里彬彬有礼一丝不苟的日本人在夜生活里能放纵成啥样吗。”

“不想。”郭文韬翻了个身。

蒲熠星不说话了。郭文韬等了好久没等到那人再回应,翻身回去,睁开双眼。

只看见蒲熠星眼巴巴看着他,像只小狗狗似的,眼睛黑漆漆的,要是身后真有条尾巴,现在就该一晃一晃摇起来了。

“不带这样的啊。”郭文韬心中警铃大作。“大老爷们儿怎么还带用美人计的呢。”说完他捂住了脸。

真是被蒲熠星影响了,自己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在心里哀叹。

 

“真要这样么。”郭文韬瞪着眼前硕大的“WARPSHINJUKU”字样,感受着穿过层层楼梯传来的巨大声浪,心中不无绝望。

“来都来了。”蒲熠星再次说出他的经典名句。

郭文韬被蒲熠星拉着手肘就要进门,临到门前却被保安大哥拦住。大哥指了指蒲熠星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手臂比了个叉,示意他们不能带相机进去。

蒲熠星了然的点点头,拍拍郭文韬示意他进去等他,然后又拍了拍保安大哥坚实的肱二头肌。郭文韬胆战心惊。

没想到蒲熠星叽里呱啦一串日本语跟大哥说完,保安大哥竟点了点头,放他进来了。

“你给他下了什么蛊?”郭文韬瞪他。

“我只是跟他说,这是一个中国明星,来这边拍摄的,之前跟会长打过招呼了。”蒲熠星笑笑,“并且跟他计算了让你进来拍照宣传会给夜店带来多少的客流量,这些客流量到给他的小费的转化率又会是多少,算下来一个月能多挣不少钱。”

“他就差给你鞠躬道谢了。”蒲熠星拍拍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郭文韬感叹道,“你真适合做传销。”

“承让。”蒲熠星拱了拱手。

郭文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忽悠的可怜的保安大哥,怜悯的朝他挥了挥手。

“再见,李小龙!”大哥发出诚挚的问候。

“......”

 

郭文韬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他酒量也很一般,做医生这一行,忌讳喝酒,更忌讳喝醉。一个不小心,患者就会由于一个小失误丧失生命,这种压力比起喝酒释放的压力来讲,更为沉重,更令他无法忍受。

他宁愿憋死自己。

忍惯了,便不觉得自己是在忍了。

他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对他来说酒精有些高的饮料,斜着眼看蒲熠星和酒保相谈甚欢。

耳边音乐震耳欲聋,他的心脏都跟着发颤。

“所以说,恋人嘛,就是要宠着的。”蒲熠星的声音忽近忽远。

“这年头,明天和意外说不定哪个先来,你说对吧?”他的声音大了些。

郭文韬有些坐不住了。

他将手中饮料一饮而尽,没和蒲熠星打招呼就从高脚凳跳了下去。他迅速消失在舞池里,蒲熠星没来得及跟酒保打个招呼,赶紧跟着进去。

 

郭文韬从没有这么自由过。他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被打开了,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因为周围全部都是陌生人,他仗着没人认识,肆意发疯。反正这场子里疯了的绝不止他一个。他几乎在冷笑,眼角泛着红。他跟着节奏跳跃,像个不知疲惫的小年轻摇头晃脑。

怎么就像个小年轻了?郭文韬后知后觉,脑子仿佛慢了半拍。我也还没三十,他想。

我还没三十呢。往后的日子,若是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又要怎么度过呢。想到这里,他想,好想哭一哭啊。

好想蒲熠星啊。

想到这里便真的哭了起来。潋滟水光再撑不住,从眸子里一串串的滑落。蒲熠星隔着远远的便看着那人情绪不对,蓝色镭射灯光晃在他脸上,一串泪像是来自深海。他甚至有些站不稳,踉跄着倒向身边的人,被不知名的男人一把揽住,手指颇有些意味的蹭过他的小臂内侧。

蒲熠星看得恶从胆边生,毫不客气地推开人群,三两步迈到郭文韬身边,一把把人揽回怀中。

郭文韬只觉得昏天黑地,胃里阵阵翻滚起来。蒲熠星揽住他的手臂用了些力气,他的后背能够感受到蒲熠星有力的心跳。咚,咚,咚。

“难受吗?”那人在他耳边关切低语,声音沉稳又温柔。

郭文韬无力的摇了摇头,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那人好像叹了口气,揽着他肩膀的手臂下滑,搂住了他的腰。

是蒲熠星吗?郭文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出这一句。他觉得蒲熠星似乎不曾这样正经的。

“是我。”他听见回答,声音安稳。“别担心,睡吧。”

“我带你回家。”

 

郭文韬头痛欲裂。

他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后脑勺疼的要裂开。又是口干舌燥的,他扶着床头柜想要支起身子,却被一旁突然动了的什么东西吓了一跳。

一只手臂从他的身子上方伸过,打开了床头灯。

这回郭文韬是真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蒲熠星睡眼惺忪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的柔和而带有烟火气,柔软稀疏的额发此刻凌乱的堆在一起。蒲熠星打了个哈欠,把他按回枕头上,探着半个身子去够床头柜上的半杯蜂蜜水。

“凉了。”他皱了皱眉。“你等会儿啊,我去给你兑点儿热的。”

他跳下床,急急朝外走,差点儿被地毯边儿绊倒。房门合上,厨房传来微弱的水流声,郭文韬方才松了口气。他两根手指头提着被子沿儿,小心翼翼的往里瞅——幸好,幸好,穿着睡衣。

等一下——

睡衣?!

蒲熠星端着杯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郭文韬一脸僵硬,手指头紧紧攥着被沿,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他几乎立刻就知道了郭文韬在纠结些什么。他感到有些好笑,又觉得对方有些可爱。

“你吐了一身,我总不能让你带着一身的呕吐物祸害我家。”他把杯子塞进郭文韬手里。“喝掉,不然明早头疼。”

郭文韬小口喝,觉得甜丝丝的。他的半张脸都快埋进杯子里,觉得抱歉极了。“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蒲熠星一摆手。“小事儿,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能喝。”他爬回床上,把枕头拍拍松软,缩回被子里。郭文韬看看他。他看着郭文韬欲言又止的表情,愣了两秒,恍然大悟。“不是吧,你要我回房间?”

“郭文韬,做男人不能这么渣啊!”蒲熠星又一次大呼小叫,郭文韬脸涨得通红。

“让你睡,让你睡!”郭文韬慌忙的去捂蒲熠星的嘴。“我让你睡还不行吗!”

蒲熠星愣了两秒,笑倒在床上。郭文韬面红耳赤,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醒来郭文韬果然没有头疼。他由衷的感谢蒲熠星前夜“无微不至”的照顾,在真心实意和咬牙切齿之间反复横跳。

“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蒲熠星一口把寿司塞进嘴里,被芥末呛的鼻腔一酸。郭文韬把水杯朝他跟前推了推,蒲熠星猛灌一口顺了顺。

“没什么。”郭文韬耸了耸肩。“你有什么安排吗?”

蒲熠星思考片刻。“要不,带你去我们学校转转?”

 

郭文韬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蒲熠星没搭话,专心开他的小摩托,任郭文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车子停在东京大学大门口,郭文韬才如梦初醒。

“可以啊蒲熠星!”他由衷的感叹。

“其实我们学校秋天比较好看。”

“秋天的时候,一条路都落满了银杏叶子。”蒲熠星说。“不过再晚点就不好了,银杏落下来,满院子都是臭味。”

“现在也挺好看的。”郭文韬抬头看了看仿佛覆盖了半个校园的樱花树。“很美。”

“是吧。”蒲熠星附和着,语气里带着点骄傲。

又陷入沉默。蒲熠星等着他开口,郭文韬却仍然如同丢了魂一般。一辆自行车疾驰而过,蒲熠星条件反射的拉了郭文韬一把。肩膀撞肩膀,胸膛撞胸膛。郭文韬呼吸一滞。“你走里侧。”蒲熠星说。

“我昨天......”郭文韬开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有些窘迫。他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说法。“没耍酒疯吧?”

“就这?”蒲熠星笑了。“你酒品挺好的。”

郭文韬松了口气。

“除了一直抱着我哭,其他都挺好的。”

郭文韬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转身拔腿就走。

蒲熠星赶紧拉住他。“哎,哎。”

“别走别走,我说笑的。”

郭文韬回头,恶狠狠盯着他。“别耍我。”

蒲熠星举起右手发誓。“下不为例。”

郭文韬这才缓和了脸色。他回过身去,任凭蒲熠星的拉着他的手指从肘间滑到手腕,再没松开。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伤心事啊,能哭成那样?”蒲熠星攥着他手腕的手指又用了几分力气。

“......”

 

摄影系的大楼是灰红的,老旧砖瓦层层叠叠,爬山虎覆盖了一整面的墙。临近黄昏,夕阳透过树叶缝隙,光影斑驳落在青年的眼中。

他们在摄影系大楼外绕了两圈,蒲熠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趁着人不注意就咔嚓几张。郭文韬起先还有些绷着,总不自觉去注意相机,后来被蒲熠星带着找到了状态便放松了许多。

“今天出片很棒诶。”蒲熠星低头看显示屏,惊叹道。“你在镜头下越来越自如了。”

“摄影师引导的好。”郭文韬不好意思的笑。

拍完照两人并肩往学校外面走,商量着去超市买点新鲜的紫菜,晚上回家包个寿司吃。蒲熠星脖子上相机挂了一天,这会儿肌肉都僵硬了。他揉着后脖颈把相机摘下来,郭文韬顺手拎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个动作,郭文韬突然有种两人很有默契的错觉。

“先輩?”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蒲熠星回过头去,郭文韬也跟着回头。

是典型的日本女孩子,小小一只,脸圆圆的,斜刘海盖了半边眉。腮红粉粉的,嘴唇上涂了些亮晶晶的东西,也是粉粉的。郭文韬下意识去看蒲熠星。女孩子反倒看向郭文韬。

蒲熠星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又揉了揉脖子,跟着女孩子走了两步,在一旁说些什么。

说着说着就回过头来看他笑。郭文韬感受到强烈的目光打量着他,努力的不回视。

 

从超市买了食材结账还是没忍住问了。

“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

“啊?”蒲熠星从袋子里拿出吃的,一个接一个的扫码付款。他把结好了帐的食材仔细装进手提袋,手臂抵住郭文韬伸过来就要结账的卡,自然地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结账。

“没啥。”嘀的一声,蒲熠星把卡塞回口袋。“系里的学妹,问些论文的问题。”他看着郭文韬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吸管插进盒子呼噜呼噜。蒲熠星提起袋子,小臂青筋隐隐凸起,回过头来看郭文韬。“还有就是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郭文韬一口牛奶卡在喉咙,呛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番咳。

“男......男朋友?”他抹了把嘴角。

“是啊。”蒲熠星耸了耸肩,两步走在了郭文韬前面。“我说不是,还没追到。”

郭文韬瞪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啊。”蒲熠星没回头。“我没和你说过么?”

“我喜欢你。”

 

郭文韬落荒而逃。

他怂的不行,行李没拿。他甚至没等蒲熠星看他,转身拔腿就跑。

他知道蒲熠星大概不是那么个意思,但总是无法说服自己去考虑这么一种可能。从机场初见到今天不过三天而已,郭文韬想了再想,怎么都觉得自己是被套路了。

他想应该先找个酒店,却发现自己的护照还在蒲熠星家。本来按照郭文韬的性格他一定是要随身带着重要物品的,但今天本来就是随便出来逛逛,前后不过两小时。

郭文韬不想承认另一个原因是他对蒲熠星多了些信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觉得蒲熠星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

他在公园长凳坐了一个多小时,坐得屁股疼。于是又动身,只是晃晃悠悠不知该去往哪里。手机电量只剩20%,郭文韬叹了口气,还是往蒲熠星家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到一半突然下起大雨。郭文韬狼狈的把外套遮在头顶,帆布鞋踩着雨水浸的透湿,心飞扬。他快步走进一个便利店,哆嗦着推开门抖落衣服上的雨水。头发也湿了,他不好意思把雨水落在干净的便利商店,只好不舒服的抹了一把眼睛,把长长刘海捋过发顶。

他是下意识的动作,却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起蒲熠星第一次带他拍照时专注而认真的眼神,刘海挡住眼睛便被毫不顾忌的捋过。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郭文韬有些恼怒,认为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人或事。

他摇摇头,外套叠一叠抱在怀里,找个位子坐下。左手边突然推过来一只纸杯,隐隐泛着热气,有些辛辣的味道。

“不用了,谢谢。”郭文韬摇了摇头,把姜茶推了回去。

半晌,那边又推过来些什么。

郭文韬一看,可乐。是他习惯喝的牌子。他诧异的挑了挑眉,转头去看那人,对视一眼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蒲熠星安静的看着他。

 

“等你很久。”蒲熠星说。他的手边没有袋子,估计是先回家放了东西。只是掌心里握着的似乎是一罐啤酒,度数不高,除了助兴,只能壮胆。

郭文韬没说话,往右挪了挪。

蒲熠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小串钥匙,推到郭文韬跟前。“你回去吧,这几天酒店不好定,你现在临时找也很难。反正你也待不了几天了,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郭文韬拎起钥匙。齿痕划过掌心,他握住小小一串,手心有些疼。

“那你呢?”他问。

“我有地方去。”蒲熠星烦躁的推了推眼镜,不似平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模样。“你走之前把钥匙放楼下信箱就行。”

 

家里留了盏灯,郭文韬不知蒲熠星是走时忘了关,还是故意的。一推门就闻见一股香气,饭桌上的味增汤为保鲜膜渡上一层雾气。寿司卷被妥帖安放在纯白的碟子里,芥末和酱油摆在一旁,筷子架得齐整。玻璃杯倒扣着,柠檬水放在一边。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样子。

郭文韬叹了口气,毫无食欲。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房间,又意识到要先关灯。

他把桌子上的饭菜在冷藏层依次放好,走去蒲熠星的房门旁。客厅灯的开关在那边。

蒲熠星的房间依然没有关门,郭文韬不受控制的往里瞟了几眼。他知道自己的好奇心不该如此旺盛,却不知为何在这人面前总是止不住。他无意识的往房间里挪了挪。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蒲熠星的工作台前了。

我只是想看看照片。他对自己说,估计这么一闹,蒲熠星拍的照片也不会给我了。我就只是看看,我什么也不碰。

 

房间整洁干净,除了工作台上堆了一摞又一摞的照片和设备,其余的地方可以说是极简了。

墙上挂着一整面的照片。大部分是风景,有很多国内的,从青海湖到长白山,从布达拉宫到维多利亚港,也有国外的,冰岛的极光,瑞士的雪山,纽约的自由女神像,日本的镰仓小镇。看得出蒲熠星去过不少地方。也有一些人像,大多是女孩子,也有情侣,闺蜜。郭文韬留心了些,发现那些情侣中没有蒲熠星的身影。他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

更多是一些偏意识流的,郭文韬看不大懂。有的像是公交车的后视镜,镜面反射出骑着三轮车拉孩子上学的老人。有的是两张脸上的两只眼睛,那两张脸挤在一起,是不一样的眼神。有的是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旁抽着烟,身边是穿着荧光橘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多是现实生活的记录。

郭文韬看着,却突然被一些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张令人看上去不怎么愉悦的照片,看得出没有经过任何的调色,算是个纪实摄影的典型。那张照片没有人,只有一双手和一个胸膛。那是个男生的胸膛,特别的心形伤疤堆在胸口。而那双手交叠在一起,像是在向下运动的。手指几近痉挛,腕子上青筋凸起,极紧张又不敢用力的动作。

郭文韬像是被击中了。

他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手指紧紧攥住桌沿,指甲泛起隐隐的青色。

他的心头排山倒海却又哽在喉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回忆令他几乎想吐。

 

雨停了。

蒲熠星百无聊赖的蹲在便利商店门口,左手边两三听啤酒,空易拉罐安安分分的躺着,没喝完的握在掌心。

活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蒲熠星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口液体一饮而尽。他看起来太落魄,不想吓到无辜的路人,不好在便利店久待,蹲在门口又影响市容。但他没有地方去。蒲熠星唯一庆幸的就是在出门前便想到了这一步,带好了满电的充电宝。此刻他打开airbnb划拉十几分钟,也难找到一个容身之所。

蒲迩星这几天去大阪找男朋友玩。虽说留了钥匙给他,毕竟也二十几岁的人了,主人不在家住进去,还是个女孩子,就算是亲妹子,左右也不大方便。

他有些头疼,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坦白了心意,吓到了对方不说,也把自己置于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境地。

但好像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时机。郭文韬待了几天,在东京的时间已经过半。自从那天去夜店,郭文韬哭的好像弄丢了心爱糖果的小孩,他就觉得心疼。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已经六年了,他认识郭文韬已经六年了。为什么还要等呢?

蒲熠星想,那就告白吧。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想保护他。告诉他脆弱和负担不必自己扛,过了这么久,他可以放下,那不是他的错。他们都知道那不是他的错,他从没有怪过他,没有人会怪他,仍然有人会爱他,很爱很爱他。那个人因他而活在这个世界。

他打好了腹稿解释来龙去脉,怀揣满腔热情营造氛围。只是郭文韬问的突然,他竟骤然升起了那人一定是吃醋了的窃喜,于是满盘计划被小心思打乱,按捺不住表达心意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感受到手指都紧张得痉挛,只是当他没得到回应,惶然回头想看看那人——跑了。无影无踪。

蒲熠星在原地愣了三分钟,才终于接受了某个他一直回避的现实。

蒲熠星叹了口气,他已经忘记这是自己今天叹的第多少次。他缓慢的把拉环塞进易拉罐收进袋子,日本的垃圾分类还是很严格。他扶着墙站起来,蹲久了多少会有些麻——手肘被用力的托了一把,然后手腕被紧紧拽住。蒲熠星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头。

郭文韬直直的盯着他,眼睛是红肿的,是刚哭过的样子。

蒲熠星瞬间乱了阵脚。

“怎么还哭了呀。”他手忙脚乱,想要从口袋里掏纸巾,掏到一半却发现那人好像也没落泪。脑子糊了。

 

【这里本来有内容-往下翻-Please look at the comments】


临走前两天郭文韬陪着蒲熠星挑照片。

他在日本待得时间不算长,不过四五天,照片却几百张。郭文韬本以为全是表情包,没想到一张张底片看下来,倒是都在水准之上。郭文韬表示惊叹,蒲熠星说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郭文韬扒拉着手指头算那人怎么也拍不到几百张,于是哄骗着蒲熠星去买可乐的时候偷偷翻了个遍,发现了许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拍的——睡觉时脑袋像鸵鸟一样缩进被子里,闷头吃蛋包饭的时候两颗兔子一样的门牙抵在下唇。白嫩肩头艳红吻痕,郭文韬看着便羞红了脸。

他一张张的翻下去,翻到某一张时停了下来。

乍一看那张照片好像没什么,只是空旷旷的深夜机场,零星旅人坐在不同角落。

而镜头偏只对着一个身影。那人抱着巨大的双肩包,下巴在包带上压了太久印出条滑稽红痕。眼睛半睁不闭的样子是困极了的,却还撑着不睡,好像有什么大事还没做完。

 

离开日本的那天是蒲熠星的24岁生日,纵使郭文韬三番五次说要改签陪他过生日,蒲熠星还是严肃的拒绝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斜着眼睛看他。“你们系主任微信语音从昨天发到今天,不知道几台手术等着呢吧。”

郭文韬瘪瘪嘴,不说话。

“乖啦。”蒲熠星摸摸他的脸颊。“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他把郭文韬送到机场。白日里的机场人来人往,每一个角落都是拥吻送别的情侣。

“庸俗。”郭文韬从鼻子里哼气,语气酸溜溜的。

蒲熠星好笑的看他,下一秒就将人揽在怀里。“等我放假就回去看你。”他亲吻他的额头,语气粘糯,是在撒娇。

“别了。”郭文韬脸有些红,但到底是满意了,气氛缓和了下来。他摸摸蒲熠星的头。“你还没毕业,还是我来看你吧。机票钱做两台手术就回来了。”

“那我提供食宿。”蒲熠星想了想没推拒那人莫名的执着,取了个折中的方式。

“你在说废话。”郭文韬白了他一眼。手臂摸索着探向蒲熠星的腰间紧紧搂住,被人好笑的捋了捋脑后的发尾。郭文韬学他扎了个小啾啾,说不出的可爱好看。

“这么舍不得喔。”蒲熠星憋着笑。

“我都六年没谈恋爱了!”郭文韬哀叹。“好容易逮到一个,才在一起两天就要异国恋!”他把头埋进蒲熠星的肩膀。“要你能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呀。”蒲熠星叹了口气,偏过头去亲他的侧脸。他啄了一口,又一口,语气软下来哄着,却又是认真考虑的样子。“要不我申请交换回国?”

郭文韬没忍住笑了出来,声音被堵在蒲熠星的胸膛闷闷的,却带着那人心脏都在震。“色令智昏啊蒲熠星。”

这下换蒲熠星哀叹了。“我都暗恋你六年了!”他委屈的瘪瘪嘴。“好不容易追到了还不能让我昏一昏吗!”郭文韬笑的肚子痛。

他没能再多嚣张一刻,因为蒲熠星的手掌已经扣在他的后脑。唇瓣相接的瞬间郭文韬想,去他的庸俗。

 

12月的日本有些冷,外面零星雪花飘落。郭文韬裹了裹衣领,半张脸埋进围巾。

东京的机场总是彻夜通明的。郭文韬等了好久取了行李,先弯腰谨慎核对了牌子,又仔细的撕掉标签。他一向认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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